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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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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不是看錯了?”

底下看守們嚷嚷一陣,對其中一個發難。然而其中兩個信誓旦旦地看見有人進來,他們也不敢松懈,便幾人一組,挨個牢房查過去。

昏暗的屋頂上,秦石稍稍安心,忍不住掐了一道環在腰間的手。他力氣很大,那只手已經現出一道紅印,卻依舊沒放,反而環得更緊。

秦石翻個白眼,低聲道:“你最好快點放開老子。”

背後的人言語淡淡:“你當真要我放手?”

“廢話。”

那人輕笑,陡然松開,秦石立馬掉了下去。深青色衣袖再度探來,趕在守衛轉身之前,將秦石撈回去。

幾度翻找都沒有結果,守衛們聚在一起,領頭的罵了兩句,帶著人很快又走了。

過了好一陣子,秦石哎喲一聲落了地,玄晏一點聲音都沒發出,挑眉看他。

秦石揉著摔痛的地方,冷哼一聲,轉身就往裏走。玄晏閑庭信步地跟在後面,還順手拿了盞燈。

地下牢房非常昏暗,如果沒有玄晏手裏的燈,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。

靠近入口的幾間牢房是空的,再往裏走了兩步,便有囚犯湊上來,模樣甚是嚇人。

秦石看多了這種場面,下意識地回頭看玄晏,怕他不習慣。然而玄晏拎著燈四處望,絲毫沒有不適的樣子。

想到他在寒冰牢的表現,秦石覺得自己想多了,又哼了一聲,大步往前走去。

玄晏外表看上去十分平靜,內心卻有些感慨。

無論是玉京還是繁京,這裏千百年不變的,只有爾虞我詐。

不知當年他離開樊家後,他的親人們,是否也曾遭受過這等欺淩。

“……將軍?”

一間牢房裏,有人不確定地叫了一句。

一石激起千層浪,裏面不少牢房騷動了。雖然燈火微弱,看不見牢房深處,秦石還是能感到不少人投來的目光。

神武營兵士們齊齊湊在牢欄邊,朝著燈火的方向看去。

巧合的是,叫住秦石的不是別人,正是之前與玄晏交手過的王二。他見了玄晏也很激動,叫道:“馬胖子,你居然瘦了這麽多!這段日子照顧將軍,辛苦你了!”

在他們眼裏,馬胖子是照顧秦石的恩人。他們不知道當夜玄晏準備離開,卻知道是玄晏帶走了秦石。因而押送他們回京的緹衣騎百般拷問,他們都沒有說出馬胖子之事。

誰是秦石的恩人,誰就是他們的恩人。

王二湊在牢欄邊的臉烏漆墨黑,表情又激動,看起來十分滑稽。玄晏第一次受到他們這麽隆重的感謝,不自在地點頭:“無妨。”

神武營的罪名是臨陣怯戰,延誤戰機,但番人又確確實實是從他們手上敗退的,因而朝中對如何處置神武營爭執不下,拖延至今,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,讓司慎繼續關押神武營,其他朝臣也樂得清靜。

與王二關在一起的幾個弟兄就沒那麽平靜了,看見秦石出現,一把鼻涕一把淚,向秦石哭訴這段時間遭受的不公正待遇。

末了,又補充道:“將軍要為我們做主啊!”

王二低聲斥道:“行了,歇著去。”

普通兵士覺得,秦石在戰場上無往不勝,也一定能帶他們脫出北牢。

王二憂心地看著他,其他兵士滿懷期待地看著他。

秦石握緊拳頭,頷首:“諸位弟兄放心,我一定能帶你們出去!”

玄晏看在眼裏,卻沒戳破。等到秦石與兵士們說完話,他領著秦石往外走,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:“你當真能帶他們出去?”

秦石再度白他一眼:“明知故問。”隨即便沈默了。

玄晏笑笑,也不追問。

守衛們還沒回來,有玄晏的幫助,離開北牢就很簡單了。

西海原戰事告一段落,玉京的宵禁不再那麽嚴苛。晚間可以出門,只是要被盤查一番。為了避免麻煩,玄晏還是帶著秦石繞了好一段路,直到他如今棲身的破落屋子裏。

這間屋子的主人外出經商,無甚家眷,只有幾個仆人灑掃維持,要找其中一間偏僻些的暫時住著,還是沒問題的。

然而玄晏還是覺得這裏太差了。因為太久無人居住,屋裏到處都是灰塵,只有秦石睡過兩晚的床上幹凈些。

“我那兒……”

玄晏剛想勸勸,秦石就開了口:“不必了,我在這裏正好,你去吧。”

玄晏拿他的別扭沒辦法,只得委婉地道:“與我一起,你想去北牢就去,總比你孤身一人潛進去要好。”

秦石皺起眉,有松口的跡象,卻沒有再吱聲。玄晏見好就收:“隨你了。有事便去此處,告訴他們,找‘樊家人’便是。”

玄晏將聯絡方式告訴他,轉身便走。秦石囁嚅著,終究沒開口。

離開秦石住處,玄晏腳步一轉,沒有回去休息,而是摸去了太尉府。

早在秦石到來之前,他就將北牢探遍了,三個鑄劍師都不在。

這個結果在他意料之中。鑄造兵器,光有專人看守可不行。而且北牢那種地方,已經算是插翅難飛了,總不可能把人丟到看守松懈的地方去。

玄天門的消息十分準確,他落到書房外時,恰巧趕上司慎醉酒回來。

他準備進書房的腳又收了回來。

沖天的酒味彌漫在院子裏,醒酒湯早就熬好,小侍女顫顫地端過來,遞給翟廣。

“大人,好歹喝一口。”

他將醒酒湯遞過去,被司慎揮開。小侍女嚇了一跳,翟廣遞個眼神,她連忙低下身收拾碎片。

翟廣按他之前的吩咐,送他到書房。司慎忽然擡頭,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:“夫人呢?”

小侍女一抖,怯聲道:“夫人已經歇下了……大人?”

司慎竟沒有絲毫猶豫,轉身就往外走。玄晏隱在樹影中,暗暗思索著玄天門的消息。

司慎時常出入太後的長樂宮,府中卻簡單異常,唯有一個從夜荒帶回來的夫人。據說這兩天剛剛殺了個投懷送抱的侍女。

玄晏本想從他夫人那兒入手,但玉京皆知,司慎異常寵愛這個夫人,甚至連黃與成都為此事嘲諷過他。

看來,還是只有與司慎對著幹,用造反的罪名將他扳倒。

玄晏思索著可能關押鑄劍師的位置,卻在打算離開時,停住了。

書房的門窗被他封得嚴嚴實實,甚至連來書房的路都被他設了障眼法。

玄晏在書房裏四下尋找,翻到一本薄薄的冊子。

絳色絹面,一看就是緹衣騎有關的記載。而且這本冊子已經舊了,說不定能找到秦石有關的事情。

他極有耐心地一頁頁翻過去,沒翻幾頁,就看見了秦石的名字。

手指在字跡上往下移動,不時停頓。

書房裏沒有燈火,玄晏的臉色黯淡不明。

他知道秦石和玄晏有淵源,卻不知是這麽大的淵源。

秦石離家之後,落草為寇。過了兩年,司慎剛剛回京,接手緹衣騎,註意到了率領草寇無往不利的秦石,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捉住了他。

然後,司慎將他納入麾下,親自教他武學,教他禦下,教他行兵打仗。

秦石遇到司慎的那年,只有十四歲。如今秦石至多二十五歲。

將近十年的時間。

玄晏忽然就懂了,為何秦石始終不願提起司慎,不願提起他的過去。他心頭縈繞一股無名火,忽然生出一股將太尉府焚毀的念頭。

他冷笑一聲,轉身欲走,忽然聞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氣味。

雲門蠱咒。

然而雲門蠱咒,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?

翟廣等得昏昏欲睡之時,寢房裏終於有了司慎的咳嗽聲。

他上前打開房門,等在屏風之後。小侍女進去,給司慎穿好衣服,司慎才慢慢地走出來。

翟廣擡眼,不經意地看到瑟縮在床角的人影,默默地嘆氣。

司慎喝了不少酒,醉得不輕,此時仍要翟廣支撐著,才能平穩行走。出門時,翟廣聽見背後傳來的輕微啜泣,欲言又止。

他家大人和夫人的死結,不知何時能解開。

除了夫人的寢房,司慎一般待在書房。兩人緩步走著,司慎稍稍倚著翟廣,聲音低啞地問道:“可有消息了?”

“秦將軍已經回了玉京,在四處打探神武營的消息。”

司慎冷哼:“倒是仗義。”

翟廣知道他看不慣什麽,將話題帶過:“至於另一人,在秦將軍回京後就沒再出現了。”

司慎沈吟片刻,忽然問道:“今晚神武營各處可有動靜。”

翟廣猶疑:“北牢有過,但看守們沒有找到人,以為是看錯了……”

司慎涼涼一笑:“北牢?他竟有這麽大的膽子,敢潛入北牢?”

“大人……”

“他是我親手教導出來的,潛入北牢的絕對是他,不會有錯。”司慎冷笑著,“告訴北牢的蠢貨們,要是再有動靜,直接將入口守死了,他一定跑不掉。”

他的話語停滯了。

司慎看著書房,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。

有人進去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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